书斋志

 

不惑之岁，性愈耽静，厌于酬酢。然世务纷纭，杯盏之局、寒暄之会，接踵而至，难以辞却。乃以翰墨为舟，冀泊心于楮素之间。作书之益，非止一端，今述所感，以明心迹。

 

其一曰守本。每至破晓，展毡于案，濡笔调墨，择帖而临，若农夫晨起砺刃、理薪、垦壤，皆出自天性，成自然之态。此非独挥毫弄墨，实乃文人立身之道，存乎举止，化于日用，谓之文化，不亦宜乎？

 

其二曰健手。临书之际，非小楷手札，则必立而为之。笔走龙蛇，足随势转，如独舞者于方寸之地，其养身之功，不亚瑜伽、踢踏。昔年握核而碎，后力渐衰，及习书数载，指劲复振，"嘎巴"之声，再响于掌。手者，脑之辅弼，令出必行，敏若机巧。然其欲无涯，攫、捏、折、探，诸般妄念丛生。观诸字书，从手之字，列于偏旁之冠，犹张王李刘，显于百家之谱。故制手之欲，导其情于毫素，使游心于墨韵，则躁妄自敛，于人于己，皆有裨益。

 

其三曰备患。今者网络盛行，信息如潮，然虚浮者众，精粹者寡。且病毒肆虐，网战频仍，数字之文，危若累卵。忆昔敲键录字，数失巨帙，怅然若失。遂思古法，先书于纸，再录于机，纵使网崩，犹存真迹。文字者，精神之寓也，落墨于素笺，方见文化之实体。

 

其四曰炼文。网间之字，生成易而水分多，泡沫横流；手书之作，尤是毛颖所成，多含真意。观夫古文，何以简净？盖刻石、书龟、镌竹，其工也艰，其费也巨，故撰文之际，必删繁就简，字斟句酌，非关紧要者，一概屏弃。今执笔而书，效古之法，去芜存菁，文气自凝。或讥其迂缓，吾笑答曰："吾非作八股，何须疾书？光阴即性命，静缓乃本真，'加快发展'四字，徒乱人心耳！"

 

其五曰获资。初习书时，未尝存易物之念，然墨痕渐广，酬赠自至，如刈草得兔，意外之获也。既蒙垂青，遂增临池之时，自一小时而三时，精益求精，以应雅赏。

 

其六曰自娱。尝游西安书院门，入厕见八人临池，其九者，乃名书家也。此虽戏言，然今之世，善书者寡，操觚弄翰，几成异数。吾辈既无专列代步之荣，亦乏高台论道之位，然能握管濡墨，于黑白之间，享文字之趣，此亦一己之乐，何异于特权哉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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